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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花

故事重来一次,梁司严没有被单独关押反而跟许照筠一起被关到了地窖,可最折磨人的痛苦却没有跳过,他第二次感受着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趴在地上像一条被抽掉脊骨的鱼,只有口中能发出些许喘息。

“怎么回事?”许照筠察觉到他的异常,摸黑靠近。

他冷清的声音若远若近地传来,梁司严能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可是痛苦削弱了他的感官,那带着安慰的触感不但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令他心里更加无法控制地升起一种狂躁。

“他们伤到你了?”许照筠在黑暗里将梁司严扶靠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梁司严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担心自己会伤到他,于是抗拒道,“你别靠近我!”

许照筠冷笑一声,赌气道,“你让我不靠近我就不靠近了吗?我非不随你的意!”

“放开!”梁司严实在不喜欢被一个男人抱得这么紧,挣扎着不让许照筠靠近,不过他现在体力不支,轻易就被对方按住了。

“你今天吃了什么?”许照筠似乎看出了他疼痛的端倪,沉声问道。

梁司严痛到极致,声音已经渐渐虚弱,“……馄饨。”

朦胧间,许照筠似乎懊悔地叹了口气。

一种虚无缥缈的麻木感笼罩了梁司严,深渊仿佛已经临近,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思维开始放空。

“……没关系,很快就会过去的,”许照筠捧着梁司严的脸低声安抚着,低头对着他的嘴唇贴了过去。

梁司严用尽最后一份力挣扎道,“你做什么……”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嘴里。

……梁司严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们两之间发生了什么,眼底尽是震惊,可他来不及细想,一阵困倦席卷而来,他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一会儿就好了,”许照筠低声蛊惑着,将一团冰凉的事物被渡进梁司严的口中,直到察觉他将那东西咕噜地吞咽下去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梁司严再睁眼时,近乎麻木的疼痛已经减轻,难耐扭曲的错乱感再次清晰,意识和感官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地窖里一如既往地漆黑,梁司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还趴了个人,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

梁司严一想到之前的事就浑身排斥,于是便下意识推了身上这人一把,却听扑通一声闷响,对方竟然毫无意识地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许照筠?”梁司严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权衡再三还是克服了心里的别扭将许照筠扶起来,拍着他的脸颊想将他唤醒。

这地窖又黑又冷,周围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传来,可能是在渗水,不知是不是梁司严的错觉,一股血腥味若有似无地弥漫在黑暗里。

许照筠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好半晌才动了动脑袋,气息微弱,“好冷……”

梁司严别无他法,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试图宽大的衣袍为他取暖,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若即若离似乎握得十分犹豫。

“柳不寻,你后不后悔?”许照筠突然冷不丁地问。

梁司严集中精力,提醒自己不要去在意被一个男人握着的问题,反问,“后悔什么?”

许照筠轻笑一声,“后悔跟我成亲,后悔来辽城。”

梁司严想回答他不后悔,但说不出来,可这一次他想试试不按照规则进行会发生什么,于是便抓起许照筠的手,准备在上面写字。

许照筠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往回缩了一下手,“……做什么?”

“别动,用心感受,”梁司严说着在他手心里写了个「不」字。

“不?”许照筠有点不解。

「后悔」梁司严写道,心里有一丝忐忑,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或者说规则允不允许他这样作弊。

“不后悔?”许照筠轻声说,声音里有些恍惚,仿佛对他的回答抱有质疑。

梁司严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写字的办法可行,于是又在他手心写了个嗯字。既然这样,他就要借此机会从许照筠这里套套话了,关于柳家和程家的过往纠葛,身为柳夫人的许照筠不会不知道。

对于为什么要手心写字而不是直接说话,许照筠没有多问,甚至梁司严能察觉到他有些欢喜,难道是因为这种亲密的互动?

手心写字什么的,实在太黏糊,但没办法,为了早点完成这个故事,梁司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只要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回渡城。」

“还回得去吗?”许照筠不以为意地轻笑。

「自然是回得去的。只是事情没有办成,我心里实在愧疚。」梁司严昧着良心说。

许照筠又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幽幽地宽慰他,“无事,他们总归不能将东西霸占一世,那原本就是属于柳家的。”

梁司严心头一跳,原来九少爷是要从程家取回什么东西,遭到拒绝后才一直赖着不肯走,究竟是什么东西?既然是柳家的,又怎么会到了程家人手里。

「程家也实在无耻,拒不归还的行为跟强盗何异?」梁司严继续套他的话,许照筠似乎很喜欢这样跟他亲近,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半点没有之前那样凶巴巴的模样。

许照筠咳了几声,声音有点不稳,“世人都是利己的,有几个能信守承诺?程家尝过了那金蟾带来的好处,自然不肯再物归原主。”

金蟾?梁司严得到了这个关键的信息,正要继续跟他交流,却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浑身戒备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黑暗里某处出现几个灯火,有人打着灯笼过来了。

程三老爷从楼梯上走下来,精明得近乎不近人情的面孔在灯笼的照映下有些阴森,见到地窖里的两人依偎在一起,他虚伪地笑道,“两位真是鹣鲽情深,挺好。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儿了。”

“你想杀人灭口?”梁司严心中警铃大作。

程三老爷没有否认,他身后的两个家丁更是绳索匕首已经目的明确地准备就绪,“先送柳夫人上路。”

梁司严将许照筠护在身边,眼看着两个家丁拉开门走近,心里一股杀意不了遏制地骤起。

那抓着绳子扑上来的家丁还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脖子已经被梁司严死死捏住!他瞪着眼睛想挣扎,却听到自己喉咙里传来的脆响,咔哒。

梁司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瞬间的空白后再回过神来时,自己手里捏着的已经是一个死人。

“……”梁司严猛地松开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家丁的喉管断裂时传来的震动。

“不寻?”许照筠叫他。

梁司严充耳不闻,心头一片恍惚,自己刚才杀人了?那一瞬间的无意识,到底是来自于他自己,还是九少爷?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做了!”程三老爷心狠地命令另外一个家丁。

梁司严转头看向另一个家丁,冷漠如霜的眼神吓得对方秒怂,直往后退,“三老爷,这柳不寻,不好对付!”

程三老爷从后面踢了他一脚,“蠢货!你怕他做什么?给我刹了他们两!”

家丁别无他法,只能咽了口口水举着匕首向前,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却噗地黑了。

地窖里无风,但灯笼竟然齐齐被灭了。

“怎么回事!”程三老爷气急败坏,转身想去查看灯笼,不过才一眨眼,那莫名奇妙灭掉的灯笼又自己亮了。

梁司严还陷在刹人的自责里回不过神来,眼前的一幕却又让他瞳孔一缩,方才拿着匕首的家丁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程三老爷身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半举着,仿佛在向他的后脑勺打招呼。

这诡异的动作还不算离谱,更吓人的是,那把本来要用在梁司严和许照筠身上的匕首,此刻竟插在了家丁自己的喉咙里,怪异的笑容挂在他脸上,看起来就像一个索命鬼,身体贴在程三老爷的背后,随着他的动作机械而瘆人转动角度。

可惜程三老爷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诧异于人为什么突然就跑没了,怒骂道,“狗东西!一点小事也做不好!上面的人给我下来两个!动作麻利点!”

上面半点动静也没有,梁司严和许照筠都定定地看着他身后,程三老爷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也察觉到的不对。他瞬间不敢再乱动,眼珠子向后瞄了一下,想借此查看身后的情况。

梁司严拉着许照筠往后退了两步,他有预感,接下来的一幕会让人终身难忘。

程三老爷被他这个后退的动作刺激到,霍地回过头去,刹那间两根铁杵一样的手指冲着他的两眼而来!

“啊!!!”一声惨叫响彻地窖,两粒爆掉的眼珠掉在地上。

梁司严闭了闭眼,仿佛自己的双眼也感同身受地遭受了伤害。

“来人啊!来人啊!”程三老爷捂着双眼跪着爬上了楼梯,那怪笑的家丁为他打着灯笼,一步步跟了上去。

梁司严带着许照筠从地窖爬出来,外面果然下着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地窖口躺了几个家丁,黑沉沉的颜色在水里蔓延,梁司严借着闪电的亮光看了一眼,心头发寒地怀疑那是不是血的颜色。

程三老爷的惨叫在花园里回荡,伴随着府里其他人惊慌的叫闹,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梁司严暂时没空去管程三老爷的死活,这雨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得先找个地方避雨,不然以许照筠的身体状况,恐怕撑不住。

“先在这里暂避一下,明天再做打算,”梁司严扶着许照筠躲进一间偏僻无人的屋子,摸黑将他安顿在角落休息。

屋子里很黑,只有借着打雷闪电的亮光才能偶尔看见室内的陈设,外面的走廊上挂着几盏摇晃的灯笼,烛火已经被雨水扑灭,梁司严站在窗边从缝隙里看出去,除了树木的黑影,什么都看不清。

难道这府里真的闹鬼了?梁司严思索。结合目前情况来看,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九少爷从程家人手里拿回柳家的那件金蟾,并带着许照筠回到渡城重振家门,其实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过程有点复杂。

程家人对他们已经动了刹心,看样子是不会轻易交出金蟾的,他得想个办法把东西弄回来。

想起那个将程三老爷的眼珠活活戳爆的家丁,梁司严眉头紧蹙。虽然当时光线昏暗有些细节没有仔细看清,但那个家丁中邪似的表现让他很介怀,不管是被匕首刺穿的喉咙,还是怪异的笑容,都十分反常。再联想到灵堂上出现的那个锦衣女子,连梁司严这接受科学洗礼的大男人都有些不由地怪力乱神起来。

地窖里刺瞎程三老爷的,究竟是人是鬼?那个锦衣女人又是谁?

窗户的缝隙突然有一道人影闪过,把正在思考问题的梁司严惊了一下,他皱着眉悄悄往旁边错开一步,还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就察觉那本来已经走过去的人影又倒了回来。

那人影黑糊糊地凑在缝隙前,像一团浓郁的雾气,隔着窗户也有种隐约的湿气飘进来,又腥又霉。

人影晃了晃,梁司严能感觉到它紧紧贴在了缝隙上,仿佛在从中窥探什么。

吱啦,窗户被指甲用力抓过的声音响起,瘆得梁司严头皮发麻,一边连呼吸都下意识压抑着,一边提防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察觉到动静破窗而入。

周围的黑暗犹如有了实质,压抑得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梁司严按兵不动地跟外面的东西对峙着,大概过了几分钟,外面的东西才退开走了,吱啦的声音随之远去。

梁司严无声地喘了口气,回身去查看许照筠的情况,从地窖出来后,许照筠整个人一直显得恹恹的,这么会儿靠在墙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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