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吐鲁克自己后来已经成为一个射雕手了,但是额祈葛显然迷路了,他没有来接他们母子,额赫很伤心,然后吐鲁克听到有人说吐鲁克是个野孩子,这些吐鲁克是可以忍受的,反正他其实算是挺野的,有的时候,他追踪稀罕的猎物,可以潜行十几个太阳(太阳起落,就是天数的意思),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但是额赫听到这些,就非常难过,吐鲁克再一想,那当然是额赫说得对,吐鲁克是跑出去十几个太阳,但是哪一次空手而归呀,没有,没有呀,没有过呀,人要讲道理呀,我这算是野吗?额赫说得对,我这叫做勇敢。
再后来,吐鲁克听到有人说额赫是野女人,那个啥、这个吧——吐鲁克就不能忍受了,吐鲁克不太会骂人,这是事情吧,需要一定天赋的呀,而且也需要交际的环境,没有人对练,词语和情绪都不会掌握的很好,吐鲁克毫不意外地败下阵来,因为他只会说:“额赫不是野女人”。
而对方却还会说:谁家额赫呀?我说过吗?我没有说过。谁看我说过了,他造谣。还有——我说过了又怎么样?
然后还有两三个帮闲,那个人说一句,帮闲们一起哄笑,后来居然也跟着说,汉人说的一唱一和,就是这样吧!然后帮闲就增长到**个人。
吐鲁克眼睛就红了,他的背弓起来,他想起来那一次遇到一窝狼围攻的情景,那一次,母狼在他的咽喉留下深深的抓痕,小狼们则在他双腿、腰上、双侧腹部和后颈留下了无数的痕迹,右手的肌腱差点被咬断;吐鲁克在与母狼搏斗中,只能任小狼们扑上来,最后在把母狼脖子锁定以后,他用母狼当作兵器,抵挡和抽击小狼们,并不时地用猛扑和猛然倒地来躲避和扑杀小狼们。当吐鲁克最终将所有六只狼都弄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血都要流干了,口渴的不行,他听母亲说,狼和狗都有疯了的,被疯狗咬了,几天到几年,命早晚都会没了,唯一的办法,找到那只疯狗,取除脑汁,涂在伤口上。
吐鲁克打碎了母狼的头盖骨,用已经卷刃的刀撬开,狼的脑子很小,身上伤口太多了,而且还在流血,脑汁涂不上去,也不够涂,吐鲁克把另外五只小狼的脑汁取出来,直接吃下去,恐怕吃得不够,又把几只狼的心脏刨出来,喝掉里面的血。
他侥幸活着回家了。
现在,这群人狼比上次那一窝狼还要多,体型还要大,只能首先一击毙命那只头狼!人狼。
他又侥幸活着回家了。
过了好几个月升和月落,以及数不清的日出,当北斗星低垂的时候,额赫从来部落的税务官那里打听到,吐鲁克的额祈葛,因为宋国人背信弃义,向极为遥远的南方开战,去征服那里,那些人,叫做南人,真难听,他们在比他们部落哈纳斯海子(湖)水还要大很多的海子那边,而且很炎热,比部落里面最热的天气还要热三倍的地方,蒙古人用快马和弯刀讲道理,额祈葛要征服了那里,会获得很多战利品、奴仆、土地、牛羊,那些奴仆会种地,会种很多粮食和茶叶,会冶炼生铁、熟铁,打造最好的刀、长矛、盾牌,给吐鲁克和额赫最好的生活,他们甚至可以不用考虑自己搭敖包(蒙古语帐篷),居然可以每天吃饱饭,而且有很多盐巴,这太奢侈了。
额赫生了很重的病,吐鲁克求萨满施了几次法,但是额赫还是故去了,按照习俗,蒙古人要归葬故里,吐鲁克于是给额赫做了火葬,然后剥了一张小羊羔的皮,把母亲的骨灰请人缝在里面,带在身上,要去找他的额祈葛,他拿出了他的信物,那是一柄嵌着一枚绿松石,并且两面刻印着复杂花纹的匕首,绿松石上还雕刻着一些东西,不过吐鲁克不认识;族长很高兴给吐鲁克募集了很多肉干、奶皮和炒熟的粟米,并且告诉他去找税务官的路。
六个月升又月落,他凭着那把匕首见到了一些贵妇和王妃们,得到了很多的赏赐,遗憾的是他不能正式见额祈葛,也不能父子相认;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他得到了一群仆役,还有专门教他的一个汉人先生,尽管汉人是下等人,不过也是分具体人的;汉人先生是个爱笑并且矮小,皮肤黑心也黑的人,不对,心更黑,却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汉人师傅很快就体现出他的价值,当得起他的待遇,不对,相比较给他得到的,那简直是微不足道,不过谁让他是汉人呢。
第二天,吐鲁克在大汗硕大无比的敖包附近走动,等待着有老鹰飞过的时候,将它射下来,让老鹰掉落在大汗敖包周围200步以内。
甚至他还没有回到自己的敖包,就被领到额祈葛那里,额祈葛长久地拥抱了他,伴随着浓烈的汗味和马粪与羊肉的混合气息,甚至让人烧起了篝火,并烤了很多只羊,他直接成为一个万户,尽管是下万户(注:统辖人数距离万人比较多的,例如3、4千人,叫下万户,5、6、7千人,叫中万户,8千以上叫上万户)。额祈葛说:
“长生天在上,如果你替你的母亲证明自己,那么朕(注:元朝建立后基本使用了汉人礼仪和称呼)将在大都安葬她,今后我也会长眠所在的地方;
去吧,我的雄鹰,带着你母亲一起去,我像相信自己的右手和马刀一样,相信你;
我也将为你的母亲也为你,赏赐一块土地,大到超过你的想象,甚至于你无法用脚步丈量,你需要骑快马,三匹马同时,还要让你的三个孩子或者最好的奴仆,同时为你奔跑,从一个日出跑到另一个日出。
让你的母亲为拥有一个真正的太极(注:蒙元时期只要是大汗或者联盟首长的儿子就都是【taiji】,约略相当于汉人太子之称,但不强调唯一性,更像用太子这个词,取王子这个意思;也有些地方和时期,写成台吉)。”
吐鲁克随身背着母亲的骨灰,带着他的安达和奴仆,来到了崖门海上,但是汉人张弘范不让他直接砍杀那些南部汉人,他很不开心,他母亲的骨灰每天陪着他,却不能安葬,他想尽快杀了那个小娃娃南人皇帝,这里太潮湿,而且现在是冬天,却好像他家里的秋天,各种不舒服。
现在,他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在大约一里半远(有文献计当时1里约合576米)的海上,有一个东西,窜出海浪顶部三次,然后——那个东西浮在水面上。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细节,不过已经足够判断是一个人,在两军阵前......不好,必然是伪宋的奸细,潜水逃到中间,发生了意外,恰好浮出水面,也许是被鱼或者海蛇咬了,但他还在活动,没有死,如果他恢复以后,同样潜水过去,那就无法发现!
不能让他逃走,张弘范那个贱人当然也是奸人,比汉人师傅心还要黑,让我们把船用布围住,屡次游走,故弄玄虚,今天吐鲁克的楼船已经藏了兵,外松内紧,今天就要发动总攻。说时迟,那时快,吐鲁克重重一跺脚,也不说话,就跑到船头,几位安达(这里是指吐鲁克称呼亲兵,安达是蒙古语没有血缘的兄弟)立刻明白了吐鲁克的意思,抬着大弓和一壶箭,追到吐鲁克身边。
吐鲁克连续拉弓,向着目标射出三箭。
(注:目前世界中世界上视力最好的人视力高达6.0,他们用裸眼可以观察到远在10公里以外的动物行踪,央视综艺节目《挑战不可能》邀请过马赛人,挑战者站在长城上遥望800米外烽火台1.2米小演员的京剧扮相,并从身边摆放的众多不同装扮的绢人中选出一样的,三次挑战机会,两次正确算通过;1972年10月,西徳的斯图加特大学的一位教授发现了他的一个了不起的学生Ronnie Seidel,他能辨认出一英里——1609米以外的人,视力比普通人好20倍。马赛人是游牧民族的生活环境和需求导致他们依然保留了良好的视力。)
四、同样的连环计不同的三国
还没有等到林夕缓过神来,突然一种汗毛凛凛的感觉涌上心头,头皮都要炸开了似的,连忙把头埋进水里,但是已然晚了,一支箭矢从头皮擦过。
“全剧终?!”
没有,但是头皮火辣辣的,被海水杀着疼,一股殷红的血水,漂染在眼前。
“既然没有死,那就要求生”
林夕突然记起在幼年时侯,孩子们彼此投掷石块的情景,一般来说,他们彼此投掷数十次石块,因为有十多米距离,彼此能够判断来势,都能躲过。但是有一次,临近黄昏,他对一次对方投掷,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懒了一下/似乎判断无需躲避,然后石头就投掷到了脸上。这一次,比石头严重得多。
那么应该往水里躲避,既能够掩蔽视线,又能够用水阻力防止射伤。
林夕猛然往水里潜水下窜,下潜途中,忽然就仿佛有一个“意识”在发出对话的“意念”:“想想看,如果你是一个神射手,你将怎么连续发射?”
林夕心理的“念头”对话开了:
“是呀,如果我是对方,如果第一箭就能射中对方,说明有充分的把握,射中我,但是这是不可靠的,所有,他还要补射;如果射中/或者不射中,我必然会掉落/躲避,这样,我第二箭最有利的方式,就是向下移动1米,当然要计算水的波浪变化。
可是我现在下潜,正中了他的计算。所以,我必须向两边离开,最好是潜泳,这样他如果猜中了,还有一个旁开距离的问题,而没有猜中,还需要再补射一箭。
一般人都是右利手(右撇子),所以在追赶中线的情况下,更愿意身体偏向左侧,(注:今天人们更愿意在右侧行走,是因为约定俗称和法规限制,左舵车在右侧开,但是因为只能看见左侧,所以也更仍然向左开,向右开车并不那么方便。)正阳看来,我向右侧,安全性更大一些。”
像以前一样,这些念头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一整片,现在林夕已经潜泳了,说干就干,头冲下倾斜着,保持向前潜泳姿态,横向移动了约莫四五米,偷偷摸摸抬起头,眼见得一个黑影冲过来,还好,距离自己左侧约1米左右的位置,刺进海浪里面,距离手臂,不足一尺。
林夕没有办法,决定了下一个潜泳的方向,这次还是向右,然后换气后,也不看,向左前方游泳。
无论是谁,蒙头之间,在清冷的海水里面,头顶上飞来飞去点不明物体,终究是不会很愉快的。海水起伏很大,林夕在每一个可能的周期,半踩着水,把头只露出眼睛,哆哆嗦嗦地观察,两边好像都是古代的船队,是一种船头几乎是竖起来的船,看起来有好几米高,破旧的船帆,太阳几乎在中天,风不大,当然海面上完全没有风的时间屈指可数,左边或者说刚才的左边,现在的后面的船似乎要少一点,比较稀疏,而右边一侧的船似乎联结在一起,那个密度就很大了,他们落着帆。
林夕甩甩头,心想:等等,船落着帆,连锁在一起,不用说呀,这是防守方呀,防守方,船连在一起,连环计?这是三国?
把用锁链连接在一起,从整体上是一个非常低效率的方案,火攻一来很不安全,所以如果在三国以后,使用这种方案,都应该是傻瓜吧,任何一个读过史书的某事,都不会这么做,那么,这是三国次位面?
又有很粗很粗的东西飞过来,现在想多了,先活下来,才是正道。
现在,要想先要活下来,往哪里游泳呢?趁着体力还没有完全衰退,体温也没有流失到僵硬,必须选择一个方向呀。
刚才左边射来的箭矢,突然增加了起来,并且有喧闹之声:好吧,现在先保命再说,至少没有箭矢的方向,就是唯一的方向。
林夕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下一条小短裤,向着没有箭矢的方向,在波浪面对箭矢的方向,就半潜埋头,波浪向着没有箭矢的方向上,就快速划动双臂展开自由泳。
崖山西南侧,连片战船的楼船上,一个斥候急速跑上来:“报,伪元船队中突然射出大量箭矢,情况不明。”
陆秀夫(南宋左丞相)忙拱手,问张世杰(南宋太傅、枢密使):“太傅,伪元兵船来袭,如之奈何?”
周文英(水军总管)霍地站了起来,看向斥候所指向的方向:“不好,伪元兵船,竖起帷帐鼓乐而歌,既然射箭,定非宴乐也,其心可诛。司旗何在?”
旁边的司旗站起来叉手施礼:“末将在,末将这就传令儿郎们御敌。”
说话间,另一个瞭望兵刚好爬下瞭望哨位,急急忙忙来到将台:“两位相公、总管,伪元与我处战船相聚三、四里远,上游一里多许,似有人潜游而来,伪元起先一处战船射出箭矢,后来又有几箭,后来又隐匿了数十息,现在又多起来。”
周文英便问:“以你所见,是何情形?”
那瞭望兵便道:“秉总管,以小人看,实难判断,多有奇诡之处,不过,某总觉得,那潜游之人,必非伪元贼兵,似乎……”
周文英着急起来:“休要藏掖,只管讲来。”
陆秀夫抬手虚拦了一下:“周总管,且莫要吓阻了儿郎,免得失了判据。瞭望兵,你且慢慢讲来,吾等只在船楼之上,不能远望,老眼昏花眼力较你远不如矣,正要借重你的才艺,把你的感觉直言尽可。”
那瞭望兵拜了一拜:“陆相公折煞小人了,既如此,小人便说了,某家料处,或者有义士自贼阵中潜匿行藏,只怕是要传递紧急消息不得,冒死潜游,不料被贼兵瞭望窥破,发箭射杀,未尽全功,急忙唤了高明射手射杀,也未能射中。伪元恐怕那人须臾之间逃逸归国,不得不使人攒射,既然攒射,想来所要传递的情势是极要紧的,只恐怕晚一刻漏,人事皆非,小人恳请两位相公并周总管,速速派人救之。”
张世杰却说朗声说道:“近日伪元兵船屡屡游行,每以饭菜香味,引诱动我军心,我军船舰都已经铁索连成平地一般,我军大小船只千余艘,伪元只有半数,我军各船都已经涂抹了淤泥,多设撑杆,我等只要坚守迎敌,待敌以近,投石机、床子弩,必使蛮子俱为齑粉。”
周文英思忖了一下,脸色有些纠结,但终于还是开了口:“太傅大人,话虽如此,不过,把人救上来,嗯,究竟还是利大于弊。君实(陆秀夫字君实)公,如今我军民路上水上通路都已经被伪元截断,信息多有不通,若是紧急军情等事,恐怕,呃,这个”
张世杰道:“老夫只恨贼兵不来决战!徒呼奈何,你看这贼兵,把船都蒙上帷幕,只是烧煮些肉食飘出香气,断了我军粮道水道,如今这海水做不得饭,解不得渴。崖山这岸边也只有些咸水井,他们如今围而不攻,若是救上来的人,再说些伪元饮食住行各样好处,军心动摇呀”
那瞭望兵没曾想到张枢密使思考的这么长远曲折,呆呆的哑口无言,但是心里又觉得不对,于是和斥候兵看了看,咬咬牙,跪了下来:“太傅大人,小人不过一介草民,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但是那么密集的攒射,刀剑无眼,若不是死士,必是细作或者义士,小人日日在桅杆上瞭望,总觉得那些鞑子,围后必攻……观那人情形,既然潜行一里(约今天576米)有余……”
张世杰打断了瞭望兵,厉声喝问:“且慢,你说一里有余,船上弓手可以射多远?”
周文英道:“寻常弓手,100 步(五尺一步,一尺约31.6厘米,一步约1.6米),我朝步弓手考核,强弩100步连续射12箭,5中以下不合格,一里合360步,倒是也射不太准”
瞭望兵说:“总管大人,蒙古鞑子惯有射雕手,往天上百五十步步,平地可射三四百多步,若是千步弓、床子弩射出来,怕是两三里也是不差多少。”
张世杰冷哼一声:“吾念你救人心切,按你所说,那鞑子可是射的床弩?”
瞭望兵低着头,心下一横:“太傅大人,那贼兵必是事出仓促,又不想引起我等怀疑,故而虽有攒射,但尚未动用床弩,再有弛缓,怕是床弩射出来,那人休矣。”
这时候,张世杰身后一个参军站出来:“休得胡言,太傅大人只怕贼兵围而不攻、游而不击,这等疑兵之计,休要中了埋伏。便是那床弩射来,我军还有投石机,正好灭那鞑子的威风。现在示敌以弱,正好诱敌深入。”
林夕正在且游且潜,不料发现后面战船居然开动了大桨,和转动一种小型的明轮,开始追击自己,攒射的箭越来越多,散落在自己前后左右,眼看着,早晚有一只箭会落在身上,现在情形,看看前面的连环计战船,如果他们不反击,自己逃出生天的可能性,是在渺茫,不禁哀叹一声:“天哪,救我”
谁知话音未落,一支有一人长大腿粗的木棍从身边3米多出插入水中:“完了,怎么办,对了,我潜泳吧”
宋军楼船上,斥候和司旗同时发出惊呼:床子弩,鞑子竟然用床子弩了!
司旗转身面向周文英:“总管大人,我军是否立即反击?贼兵来势汹汹,若不准备,恐怕到时候,有些来不及”
周文英面露犹豫,稍后突然想到什么:“瞭望兵,你立即爬上去仔细观察,细细说来”
瞭望兵面露喜色,大声说了声是,然后揉身手脚并用,攀爬上了瞭望台:“大人,敌兵三船尾追那汉子,只看见床子弩射出巨箭,船上罩着的帷幔里面仍然看不清楚,鼓乐之声也没有停止”
陆秀夫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太傅大人,无论如何,我军不能不准备,至于那人,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且做戒备就好,总管大人,兵士们有同仇敌忾之心,袍泽之谊,可以提振士气,振奋人心,你是知兵之人,斟酌区处,也不冒太大风险,总是要以官家(皇帝赵昺)安危为要。”
周文英听过以后,点点头,又看向张世杰:“太傅大人,可对卑职有所训示?”
张世杰也点点头:“左相所言极是,周总管尽可安排。”
周文英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僭越了,司旗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