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没有下限了。杨士英在吞咽完馕饼后,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浪费的食物,于是又回转身想去捡自己之前抛弃的食物,然而路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杨士英想着做乞丐就做乞丐,打算着在这条路线上乞讨为生,然而一连两天一无所获,因为这条路上的乞丐也渐渐多了起来,自然没什么人施舍了,杨家忙着办丧事,抽不出什么精力来处理这些乞丐。就在他以莫大的勇气抛弃了所有自尊换取生存的时候,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在这个世道,活着,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让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就在他打算如同行尸走肉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时候,有个女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两个馒头与清水。这个女人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女人在给了他东西后,并没有离去,而是把自己也弄的脏兮兮的,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女人让他跟在她后面,默默的朝天津城方向走去。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几里路。夜里这个女人生起了一堆篝火,天气有些冷,二人挨近了身体。“杨六郎,你真的记不起我是谁了?”女人轻轻的问,用木条不断钩弄着火堆,似乎在期待一个答案。杨士英一脸木讷的摇头。啪!女人将木条赌气的扔进了火堆,然后蹲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也难怪,你是个大少爷,怎么会记得我?”杨士英依旧摇了摇头,看着被污泥遮住了脸庞的女人,说道:“我看不清你的脸!”女人有些高兴,欢快的站了起来,说:“你等着,这附近有条河,我去洗个脸!”不待杨士英制止,女人就跑了出去。过来一会,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女人的脸被冷水刺激,变得红彤彤的,她有些忸怩的站在远处。那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杨士英努力回想,终究想不起她是谁。但不管怎样,这个女人对他有些好感,他能感受的出的。“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了。”女人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没关系,你是个大少爷,怎么会记得我呢?”这是杨士英第二次听到她这样说。情绪有些起伏,急切的问道:“你是杨家的人?”女人神情一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杨家的人。反而和杨家有仇,把我关了那么久。”杨士英哦了一声,没有什么悲喜。女人自嘲的笑了笑,挨着杨士英坐在火堆旁。她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了。“杨六郎,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不知道。”篝火越烧越旺,二人的心却越来越沉寂。“杨六郎,你以后打算怎么谋生?”“不知道。”女人声调有些高了:“你打算当一辈子乞丐?”杨士英这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现在不说功名,连户籍都没有了。也没有庄稼汉的力气,又没有商人走南闯北的见识,更没有匠人的手艺。我还能做什么?”女人声音有些拔高了:“你会读书认字啊!读了那么多书,总比一个平头百姓有见识吧。”杨士英苦笑:“百无一用是书生,姑娘你尽管自己谋生,不用管我,我现在就只是一个累赘。”女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她小声的说道:“我也没有户籍,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在这世道存活。最好的出路不过是给别人为奴。”听到女人说自己没有户籍,杨士英这次确认这个女人真不是杨家的人或者杨家的丫鬟。“我笨手笨脚,又没有姿色,年纪也大了,做奴婢恐怕没有人会要。”······“杨六郎,不如我们搭伙过吧!”女人说完,盯着火堆,火苗不停的跳动,她始终没有看杨士英一眼。“好哇!”杨士英很干脆的答道。如此轻易的成功,女人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了看杨士英,见对方并没有什么情绪。女人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鼓起勇气说道:“我说的搭伙过日子是指,是指······”“是指成婚吧!”杨士英轻轻的道破了女人的心声,让女人心中一阵慌乱,犹自转过头,盯着火苗。接着杨士英的声音又传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空无一物,你只要不嫌弃就好了。”杨士英的话,无疑让女人冷静下来了,又或者如此轻松的答应,反而让她有些抗拒,她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因为到目前为止,对方还没问她的名字,就算成婚了又怎么样?女人呵呵一笑,说道:“我是个窑姐,之前的话都是骗你的。”杨士英没有问既然是窑姐,那么他们又是怎样认识的?女人又笑着说道:“之所以这样骗你,是因为知道你是读书人,想你教我读书写字,这样我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杨士英点了点头,虽然没去过窑子,但他也知道会识字的与不会识字的是两个价格,至于女人的话是不是真的,他并不关心。因为他知道要想活下,做蛆虫,自尊尊严什么东西早就抛弃了,吃软饭又如何,只要活着就好。“每天三个馒头,雇你教我读书写字。就这样定了。”杨士英没有回答,算是一种默认。两个卑微的蝼蚁,就这样报团取暖苟活于这个世道了。二人来到了天津城外,本来还担心于如何进城,像他们这样的流民,是不会允许进城的,本来在清初,是没有人查路引的,天下大乱,十室九空,基层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控制力了,路引想开也开不了,基本上算名存实亡。但是出于惯性,所以的城池都还是要排查的,真假不管,总之你得塞银子,除此之外,流民是一个都别想放进去。至于如何区分流民,很简单,看你穿着是否干净,看你的口音是否是当地的。二人本想着找一条河,将自己收拾干净,塞点铜钱进去。但现在天津的城防换成了那个臭名昭着的董魔的侄儿,一律只认铜钱!管你穿的怎样,只要交钱就能进去,通通装进自家腰包,而且某个时间段,比如刮风下雨之类的,连铜钱都不要,因为当兵都去回营取暖,玩忽职守,无人看管大门。这样流民就能轻而易举的进去。所以二人几乎没什么阻碍,在一个雨天进入了天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