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鲜血唤醒的雷铜顿时大怒,以枪为棍向邓艾当头砸来,邓艾招式用老,来不及闪躲,只能弃掉长剑,双手举枪接下雷铜含怒一击。
此时一刀失手的泠苞第二刀也已经向邓艾劈了过来,邓艾正与雷铜角力,根本来不及闪躲,在这危急时刻,受伤倒地的张嶷也再次站了起来,挺枪替邓艾接下了后背这一刀。
邓艾用力荡开雷铜的长枪,顺势回身一枪,逼退了还想要对受伤的张嶷穷追猛打的泠苞。
刚才这惊险几个回合,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张嶷以自己重伤为代价,为邓艾击杀敌将创造机会,邓艾也没有辜负张嶷的信任,短短眨眼的功夫便将杨洪、邓贤二人斩杀,并且在张嶷的援护下全身而退。
逼退了雷铜、泠苞二将之后,邓艾看向保护着他后背的张嶷,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有感动,更多的是愧疚。他愧疚并不是没能保护好张嶷,让他受了重伤,而是之前他对张嶷的轻视。
邓艾的高傲是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尽管张嶷投降以后,作为袍泽他从未对张嶷恶语相向,但他却并没有看得起张嶷,哪怕他投降是为了家人,哪怕他视邓艾为榜样。
邓艾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看似懦弱,背信弃义的家伙,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以前误会他了,这一刻开始,他真正将张嶷视作可以托付后背的袍泽。
但这时候的张嶷却只是最后挤出一丝笑容,对邓艾道:“邓将军,张嶷本事低微,现已竭尽全力,剩下的、全靠邓将军了!”说完,整个人便向后倒下。
邓艾连忙扶住已经昏厥的张嶷,令人立刻送下城墙去治疗,自己则转过身再次面对雷铜、泠苞以及他们身后的东州兵,他双眼充满血丝,眼神中的杀气令人心悸。
一瞬间失了杨洪、邓贤,面对邓艾杀气四溢的眼神,雷铜和泠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他们用力握了握手中兵器,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不只是雷铜和泠苞,他们身后的东州兵同样目睹了刚才的一幕,杨洪、邓贤都是蜀中有名的大将,名声在外,但在四打二的情况下,瞬间被眼前这个小将斩杀了,难道这小将之勇,不在张任之下?
东州兵个个身体强健,单兵战力极强,但缺乏约束,军纪极差,这样的军队在顺势甚至均势的时候作战极其凶猛,不过一旦遇到困境,也是战斗意志下降最快的军队。
此时大将四去其二,邓艾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东州兵战心已熄,心生退意。
正所谓将不惜命,士无贪生之恋。江州守军在目睹张嶷奋不顾死的厮杀之后,个个同仇敌忾,气势大涨,邓艾见军心可用,趁势一举将东州兵赶下城墙。
上墙不易,下墙更难,几百东州兵挤在一起,下墙的云梯却只有几个,最终活着逃下城墙的东州兵寥寥无几,就连雷铜和泠苞也在撤退过程中一个被邓艾打伤,一个被挤下云梯摔伤。
益州王牌东州军第二次出击,进攻的是江州守将“最弱”的南门,张任在派出雷铜、泠苞的时候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但是这一次却败得比上一次更惨,益州四将,两死两伤,这样的结果让张任难以接受。
张任顾不得雷铜与泠苞的伤势,详细询问此战失败的经过,他站在远处,虽然能够看得清楚局势,但杨洪、邓贤的死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许多城上的士气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张任更加看不明白,他只知道四将正围着敌军守城的两员小将厮杀,然后忽然形势就急转直下,杨洪和邓贤就倒下了,再没起来过。
雷铜、泠苞二人只好将城上的情形一五一十详细道来,张任听说是降将张嶷奋不顾身,毫不惜命的打法让益州四将毫无防备,在错愕中被邓艾抓住机会,击杀二将的时候,张任也沉默了。
张嶷,这个曾经益州的小军官,在他投敌之前,张任甚至不知道姓名的一员小将,一员叛将,张任原本也以为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没放在心上,更谈不上心疼,但就是这样一员“贪生怕死”的叛将,却在益州大军征讨的时候,毫不畏惧,甚至不惜以死相拼,造成蜀中成名的四员大将,二死二伤的结局。
由此可见张嶷根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反而敢舍身取义,更难得的是有勇有谋,这才能够在如此不利的局势下通过牺牲自己,一举扭转战局。
可这样的人才,在益州军却一直默默无闻,城破就降了荆南军,到了荆南军不过短短数日,却对荆南军如此死心塌地,并且在与益州军的战斗中崭露头角,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任又想到了严颜和刘聩,这两人张任都是认识的,严颜老而弥坚,刘聩沉稳持重,他们都是益州宿将,镇守江州多年,可现在他们同样选择了背叛益州,并且与昔日的同僚兵刃相见,死战不退,这又是为了什么?
《晏子》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究竟是因为荆南和益州的土壤不同,还是因为荆南之主和益州之主的不同,张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答案,但却宁愿不知道。
荆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孙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