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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温宁远:那是海边!没有泥土才用沙子的!竹筏多浪漫!这次郊外到处都有泥,我保证,“温氏叫花鸡”一定能成。

尽管温宁远极力辩解,然而除了楚晚以外,并没有人赞同他。

楚晚:我只是怕没人理你,你想不开。

在温宁远极力夸赞楚晚的时候,楚晚诚挚地解释道。

被认为更靠谱些的裴瑾睿在七嘴八舌中被推选成了组长,他开始列举野营要用到的器材。

夏收发了一个“掀桌”的表情:急什么,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啊,自拍啊,自拍呢?

今天夏收去初中部联系人的时候,同一个班的王橙橙和林月桢都恰好不在,害他白跑了一趟。下午裴瑾睿又去了一趟,这才找到人。

夏收没能亲眼看见妹子,心里很是遗憾,所以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怂恿妹子爆照的机会。

在彼此做完自我介绍后,王橙橙竟然真的听话地爆照了。

从照片上看,她剪着厚厚的齐刘海,梳着马尾辫,相貌普通,脸上畏缩的笑容看起来不太自信,神态与气质看起来跟其他富裕家庭的学生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有了第一个爆照的人,夏收开始怂恿其他妹子也发。

苏雁梨很干脆地发了一张紧握的拳头照。

苏雁梨:看我的拳头!

虽然没有人怂恿,但温宁远也积极参与了爆照,迅速发来一张照片。目测照片是他人帮忙拍摄的,光线很好,还加了特效,照片上的温宁远看起来笑得很灿烂。

林月桢:啧,这不是上次我帮你拍的那张吗?你居然还自己加了滤镜,辣眼睛。

原本笑得很开心的楚晚看到林月桢这句话,愣了一下,心情又低落起来。

原来这张照片是林月桢帮温宁远拍的啊。

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吧?

看热闹的来福混入爆照队伍,发了一张要睡不睡的脸部自拍,怒斥温宁远为“滤镜鬼才”。

温宁远迅速反击,两人话题逐渐偏离,甚至忘记了妹子的爆照。微信群很快变成了他们争论的场地,讨论的内容从“滤镜下的人真不真实”偏离到“照片里的人都不是真实的人”的玄学领域。

夏收:还有妹子没爆照啊,学妹爆个照呗。@林月桢。

温宁远:我帮你爆啊学妹!我这儿好多你的照片!@林月桢。

苏雁梨:孩子们,十一点了,睡觉吧。

来福:等等,你还没说清楚你用的是什么相机——@温宁远。

林月桢:睡觉+1。

裴瑾睿:那么我们暂定周日集合,去商场实地看看要准备什么,具体事宜会提前通知。

混乱的场面终于被终结了,沸腾的群聊也安静下来。

但是直到睡觉以前,楚晚都没能鼓起勇气添加温宁远为好友,反而来福和夏收都给她发了添加好友申请。

太沮丧了。

06

周日下午,按照原定计划,众人集合于商场门口,来福有事没来。

为了避免一块出门的尴尬,楚晚磨蹭了好一会儿,等林月桢先出门,她才慢吞吞地赶去。

很有默契似的,林月桢也没说什么,似乎认同了这种“假装陌生人”的相处方式,就像每天各自上学一样。

小团体里除了一部分人原先认识,还有一些是初次见面的。

王橙橙一来就紧紧缩在林月桢身旁,她和照片里一样,缩手缩脚,神色惶恐,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似的。

夏收看到林月桢后眼睛都直了,掏出手机想要单独加好友。

楚晚想起“水煮鱼片”,嫌弃地阻止了:“放过初中生吧。”

其实根本用不着楚晚阻止,林月桢一如往常般高冷,没有搭理夏收。

大家坐在门口讨论了一下做什么、吃什么,七嘴八舌天马行空什么菜都有,但是说到怎么做的时候,基本上就哑火了。

“你们这些人……之前的秋游是怎么活下来的?”楚晚嘴角抽搐。

裴瑾睿说:“靠颜值。”

来福:“靠智慧。”他已经决定成箱购买压缩饼干,以防万一了。

温宁远说:“靠坚韧不拔的性格。”来福插嘴:“就是厚脸皮——”东蹭一点西蹭一点,靠百家饭养活。

夏收指指裴瑾睿:“靠朋友。”只要紧跟裴瑾睿,肯定会有不少女生端着盘子献殷勤。

楚晚扶额。

这些人居然这么不靠谱……

“大家放心,这次我预备购买二十包压缩饼干和二十包方便面,绝对不会让大家挨饿。”来福信誓旦旦。

苏雁梨挤出一个万分抗拒的表情:“去郊游还吃泡面……”

“这样吧,大家先进超市,分头寻找灵感。”

在裴瑾睿总结性的建议下,众人分散去商场超市找灵感。

选菜的时候,楚晚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在果蔬货架前,裴瑾睿拿着西葫芦、黄瓜和小南瓜,犹豫不决,似乎难以分辨。从他身后路过的楚晚遇到了自己的强项,暂时忘记了尴尬,上前教他如何分辨这三种瓜类,并表示葫芦一般超市里是没有的。

学会一项新技能的裴瑾睿若有所思,掏出手机记下笔记。

在冰柜前,温宁远选了昂贵的进口牛肉,楚晚选了打折的牛肉,并告诉温宁远口味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价格差了不少啊,你怎么会知道的?”温宁远惊叹不已。

“略懂烹饪。”楚晚含蓄。其实经常去菜市场或者超市买菜的人都会懂一些的,不过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夏收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林月桢和王橙橙身后,一路上叭叭叭叭地科普各种酱汁的做法和讲究之处,似乎想要表现一番。

最后林月桢实在是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讨厌重口味的酱料。

苏雁梨莫名失踪,再出现时,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煤气灶,并表示秋游时可以用。

楚晚:“你快放弃吧……带这个还得带煤气罐,学校不会让你带这种东西上车的。”

在超市进行了实地考察后,大家在群里纷纷发出自己想吃的食物,随后由裴瑾睿一一整理成excel表格。

缺席的来福不忘在群里刷存在感。

来福:我家餐厅后厨有的是食材啊!想吃什么告诉我!海参?鹿茸?娃娃鱼?

楚晚:……

来福:啊,要不我带上一个厨子跟队吧?

众人:……

温宁远:不是自己做的食物没有灵魂,我们不吃没有灵魂的躯壳。

楚晚笑喷。

07

没过两天,开学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

投屏里,杨建新拖动着班级的成绩单。

自己在哪里呢?楚晚盯着一个个缓慢移动的名字。

排在第一的是副班长之一的女生,楚晚在开学的时候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在发放完课本的那天早上和苏雁梨一起给楚晚介绍班里的人,人太多,楚晚听得头晕,副班长不介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的,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啦,我成绩还算不错啦。”

她说话的腔调很官方,楚晚觉得她只是客套一下,有问题先问苏雁梨,倒是没有去找过她。

现在看来至少那句“还算不错啦”是相当真实的。

滚动条慢慢往下走,看着上面的名字,楚晚一一回想这些名字对应的面庞。

有些对得上,有些还是记不清脸——楚晚和他们确实没什么接触。

说到贵族学校,楚晚确实脑补过平民转学受到欺凌的桥段,但是实际没有那么夸张。

一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学习、社团,还要参加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要忙的事情很多,没那么多闲心;二是家境好的同学们一般教育也不错,没有动不动就排挤别人的糟糕素养。是有一些傲的,但人家顶多就是平常不和你玩儿,该小组交流时小组交流,该参加班级活动时也有配合。

不过自己的名字在哪里呢?

楚晚有些迟钝地在名单上来回搜索着,终于在班主任把成绩单拖到最后时,在倒数五名里发现自己的名字。

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其实也属于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在月考后老师就讲解了题目,但是大家哀号得也挺厉害的,所以楚晚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可真正看到排名以后,楚晚整个鼻腔都灌满了酸涩。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这里让楚晚体会得更深刻了些。

果不其然,课间,楚晚分别被杨建新和英语老师找到办公室谈话了。

英语老师用红笔在楚晚的试卷上点来点去:“我很理解你的问题,但是别的同学都能听懂,你怎么听不懂呢?”

那就是你没有理解我的问题,楚晚在心里默默地想。

英语老师据说是一个985学校毕业的硕士生,她声音很清亮,语速飞快,一整节课说的中文常常不超过六句。她拿着楚晚的答题卡,指着试卷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讲解,然后眼睛明亮地看着楚晚:“这样就更明白了吧?”

楚晚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英语老师的眼神很期待,楚晚的“不明白”被她的眼神杀死在喉咙里。

晚上回家吃饭,家长问起这次月考的情况,林月桢边吃边说:“无功无过吧,没什么长进。”

楚晚的心里突然亮起一簇小火苗:啊,原来林月桢也没有考好吗?

然而,补刀很快来了:“这次还是年级第三名。”

“……”楚晚默默埋下头吃饭,假装自己不存在。

班级倒数第五和年级第三名,这个差距,已经被甩开十万八千里远了。

更难堪的是,随后张茹问起了楚晚的考试情况。楚晚尴尬极了,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考得不太好,智才的课程很难,我现在有些跟不上,尤其是英语……”

张茹想询问得更仔细些,然而林叔叔很快出来打圆场:“智才中学的课程一向难度很大,我朋友的小孩也在智才读高中,说是高一就上完了高二的课,高二就上完了高三的课。晚晚才转学没多久,肯定会不适应的。”

楚晚感激地看了林叔叔一眼。

随后神补刀又来了:“不过没关系,小月英语还不错,可以让小月帮助晚晚。”

林月桢比较配合地点了点头。

然而饭后回到楼上,楚晚拿着课本在林月桢房间门口徘徊了很久,也没能鼓起勇气敲门。

反而出来喝水的林月桢先开了门。

看到站在门口面色尴尬的楚晚,林月桢丝毫不觉得奇怪。她靠在门边,语气平平淡淡:“我实话实说,你别介意,当然介意也没关系。智才的英语课程向来与国际接轨,需要长期积累,以你的基础估计听不懂我的讲解。与其找我学,你不如让我爸给你请个家教吧。”

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怎么说出来的话都这么难听呢?

楚晚更加沮丧了。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也在林月桢的冷嘲热讽中灰飞烟灭。

她灰溜溜地拿着课本回了房间,打开手机,原本想看看秋游安排计划,没想到连群里都在讨论月考成绩。

夏收先晒了一张成绩单,得意扬扬地表示自己的成绩一路高歌猛进,打入年级前十。

苏雁梨:别装了,你这是裴瑾睿的成绩单吧。

夏收:这也能看出来?

来福:嘁,我才不像你们这些人呢,考前一个二个都说没复习、不会写,成绩出来后个个金榜题名。

苏雁梨:哦,那你考了几分?

来福:什么几分?虽然我是倒数,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二三十来分总是有的!

楚晚:来福学长是个狠人。

来福:楚晚考得怎么样?

楚晚:和你一样班级吊车尾……

虽然发的文字强颜欢笑,可实际上楚晚却难过得要死。

群里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大家纷纷安慰起楚晚来。

苏雁梨:嗨呀!楚晚才刚转学来没几天,暂时跟不上是很正常的啊!来福那种就算了,救不回来了。

温宁远:跟来福比,他可就惨了,毕竟他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来福:别难过,一次月考证明不了什么,等你像我一样次次月考都这样,就会领悟人生真谛,从此成佛。

林月桢:加油哦。

裴瑾睿:……

裴瑾睿:我说一下秋游……

08

然而楚晚继续保持持续性低落的情绪,甚至对秋游也提不起兴趣,像一棵被冰雪打蔫的小白菜,无精打采的。

次日下午放学出校门时,楚晚竟然发现了站在学校门口的小姑夫妇。她联想起上次的事情,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晚想躲着走,没想到却被眼尖的小姑发现了。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拽住了楚晚的胳膊:“楚晚,我等了你好久!”

“小姑,你有什么事啊?跑来我学校干什么?”楚晚挣扎着想要甩开小姑的钳制,“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拽着我——”

小姑父也紧跟上来:“干什么?你们家诈骗,可把我们害惨了!你说我们干什么?”

简直就是瞎扯!

楚晚头都大了:“小姑父你不要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上次昊昊不就摔了你们几个破玩具吗?有必要勒索我们这么多钱吗?”小姑情绪激动,拽住楚晚的手越掐越用力,“你问问你妈,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三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拉拉扯扯,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学生的注意。

得到关注的小姑夫妇仿佛戏精附体,演得更加生动起来,扯着楚晚对周围学生大声嚷嚷:“各位智才中学的学生家长,你们可看好了啊,这个女孩子叫楚晚,她和她妈欠钱不还,欺诈骗钱,把我们家害惨了!”

“你们不要乱喊——”

然而小姑父洪亮的音量盖住了楚晚的辩解:“还有钱上贵族学校,也不想想你们这钱是从哪儿来的!真不要脸——”

“你爸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小孩!他死得早,你妈没教好你啊!我哥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有人停下来驻足观望,却不敢轻易上前阻拦。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着急、羞愤和难堪的情绪瞬间混杂着涌上楚晚的头顶。她像断了线的木偶,被小姑和姑父扯来扯去。

就在这时,无助的楚晚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

温宁远。

他一脸迷惑地站在人群中,脸上的表情懵懵懂懂的,显然是被争执声吸引来的。

楚晚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掉,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她用力地甩开小姑的手,冲到校门口的警卫室,一路上与不少人擦身而过,那些学生像躲避瘟疫似的躲得远远的。

楚晚一只手胡乱擦着脸,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警卫的衣袖,难以控制的哭声从紧咬的牙缝中漏出来:“叔叔,他们是疯子,我不认识他们!”

小姑记住了楚晚的校牌,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各位同学看好了啊,这就是高二(4)班的楚晚,她和她妈都是骗子,骗了我家好多钱——”

“同学,你别怕!”

刚才没来得及维护秩序的警卫大叔终于发挥了作用,拎着警棍把他们拦下来进行盘问。

身后有人在叫楚晚的名字,楚晚根本不敢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学校。

太丢脸了。

太丢脸了!

怎么可以被温宁远遇见这样的场面……

回过神来的温宁远终于从人群中跑出来,叫着楚晚的名字。

然而女孩没有回应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越跑越快,一溜烟就消失了踪影。

路过警卫和那对仍然在撒泼的夫妇时,温宁远忍不住皱紧眉头。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她的小姑和姑父!”

“这个女孩子和她妈妈一样坏透了啊!我们没办法才找到学校来的!”

可这两个人明显看起来就不是善茬吧。

一路问下来,终于有人告诉他,看到一个女孩哭着跑进了综合楼。

温宁远从一楼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起来,此刻正值放学,学生们都去吃饭了,综合楼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直到推开画室的门,温宁远这才发现角落的窗帘下有一个明显的人形轮廓,而帘子下的人正微弱地发抖。

温宁远迟疑片刻,反手轻轻关上门,上前一步。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露出躲在窗帘下咬着牙,哭得满脸通红的女孩。

原本像盔甲一样保护着自己的窗帘突然被掀开,正伤心得入神的楚晚一惊,吓得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对方。

“你——”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温宁远也吓得不轻,拽着窗帘的手保持在半空中,尴尬得不知所措。

楚晚慌乱地往脸上乱抹,赶紧把泪水擦干净。对方忽然放下手,原本被掀起的帘子又垂落回女孩面前。

楚晚愣了片刻,大脑一片空白,盯着眼前的窗帘发呆。

就在这时,窗帘又被人小心地掀开了一个角,一只拿着纸巾的手伸了进来:“给,纸。”

温宁远没有拉开整个窗帘,巧妙地回避了楚晚狼狈的境地。

楚晚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看不见的手捏了一把,悲伤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她没有接那包纸巾,而是把脸埋进双手中,颤抖着肩膀重新无声痛哭起来。

手中的纸巾迟迟不见有人接,察觉到异样的温宁远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担忧。他没有再贸然地掀开窗帘,而是隔着帘子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楚晚没有说话,眼泪透过指缝往外钻。

“发生什么事情了?”

“……”

“刚才那两个人为什么欺负你?”

“……”

“别害怕,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

“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

女孩终于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了他。

“那……给你这个?”他轻声问。

楚晚从指缝中望出去,温宁远从帘边伸进来一只手,手中躺着一颗奶糖。

“或许能让你心情好一些。”他在窗帘外解释着。

楚晚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捂着脸的手,小心地去触碰那颗奶糖。拿到奶糖的瞬间,她冰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温宁远热得发烫的手心,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男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轻声安慰道:“这个很好吃的。”

“……”

楚晚没说话,小心地剥开奶糖放入口中。温宁远没有骗她,奶糖入口即化,又香又甜的奶味在口中缓缓漫开。

窗帘外的温宁远凭借剥塑料糖纸的声音判断女孩吃了他的糖果,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应该稍微舒缓下来了。他松了口气,稍微抬高了些声音:“好吃吧?我没骗你吧。”

“嗯。”窗帘后面传来女生瓮声瓮气的鼻音。

“给你这个。”他又递了一张纸巾进去。

这一次楚晚没有拒绝,她接过纸,有些难堪地擦了擦鼻涕眼泪。

温宁远不擅长安慰女孩,即便是从小就认识的林月桢也没在他面前哭过几次。他想起昨晚聊天时楚晚说起自己的成绩,决定先从这个角度入手进行安慰:“别伤心啦,昨天月考成绩出来,我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我们学校的课程是挺难的,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呀,我教你。”

楚晚点头:“嗯。”

温宁远:“……”

温宁远觉得自己好像聊了不该聊的话题。

“那,刚才那两个人……”他小心地试探,“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吧?”

楚晚回答:“不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帮不了我。”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温宁远忽然觉得这个女孩真的是单纯到傻。

他犹豫片刻,上前一步,隔着窗帘,轻轻抱住了女孩发抖的肩膀:“我愿意做你的垃圾桶,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垃圾情绪,你尽管倒到我这里好了。”

楚晚呆了呆,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的大脑暂时停止了思考。

温宁远在做什么?

尽管隔着窗帘,她看不到温宁远此刻的表情,他的怀抱却像温暖的水,将她瑟缩的心脏寸寸浸泡在其中。

楚晚皱着脸,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落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把脸埋在双手中,从一开始的轻声啜泣到最后放声大哭,几乎把近段时间以来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了。

温宁远一只手隔着窗帘轻轻抱着她,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女孩急速起伏的后背:“没事,没事。”

楚晚哭了很久才发泄完。

温宁远松开她,拉开帘子,这一次楚晚没有再排斥,于是温宁远成功地看到了此刻的女孩。她的头发因为拉扯和急速奔跑变得有些凌乱,眼睛红通通的,没有一丝神采,脸上还挂着泪痕。

温宁远想拿纸巾给她擦脸,却发现他带的纸巾都被楚晚用完了,于是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她的脸,然后又掏出了一颗奶糖:“给。”

原本低气压的楚晚被逗笑了:“你哪儿来这么多奶糖?”

“从来福那里勒索来的。啊,说到这个,他今天因为蛀牙太疼,请假补牙去了。”不等楚晚接过,温宁远边说边剥开糖纸,很自然地把糖果递到楚晚嘴边,“张嘴,啊。”

楚晚愣愣地张开嘴。

温宁远把奶糖塞进她嘴里。

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盖住泪水苦涩的味道。

楚晚沉默地嚼着奶糖,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想我爸呀。”

“啊?”

这回轮到温宁远蒙了。

09

发泄过后楚晚才意识到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被设置为静音的手机多了几个未接电话。这个点再回家吃晚饭也来不及了。

楚晚打电话回家,以“被老师留下讲题”的理由告知母亲,晚饭不回去吃了。

结束通话后,一旁的温宁远提议:“我们去吃粉丝排骨汤吧。”

“哎?好啊……”

心情恢复不少的楚晚没有理由拒绝。

离开画室后,到卫生间洗漱后的楚晚收拾好自己的狼狈模样,心里哀悼着,她在温宁远面前大概是彻底没有形象了吧。

接近校门口之前,楚晚仍然心有余悸,一直往温宁远身后躲。但小姑夫妇似乎早已经被警卫赶走了,校门口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仿佛刚才的闹剧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别担心。”温宁远安慰她。

楚晚点点头。

粉丝店开在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里,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生意火爆,温宁远和来福常来光顾。

到了店里,温宁远给楚晚推荐了他最爱吃的“麻辣粉丝排骨汤”。

楚晚坐在座位上等,温宁远在窗口前排队取餐。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托盘回来了,其中一个碗里赫然泡着三个丸子。楚晚原本以为那一碗是温宁远自己的,没想到他把那只碗端到了自己面前:“快快快,趁热吃。”

哭过之后确实精疲力竭,饥肠辘辘的楚晚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粉丝排骨汤非常辣,但也的确如温宁远所描述的一样美味。两个人吃得满头大汗的,互相指着对方笑,楚晚的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很自然而然地,她跟他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从父亲去世,到楚家人的刁难,母亲再婚,重组家庭的抵触,姐妹对比下的心理失衡,再到对父亲的思念……楚晚像是写日记一样,把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楚晚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连苏雁梨都不知道她和林月桢刻意隐瞒的家庭关系。

“怪不得你住在小月家,上次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但一直没敢确认。”温宁远的表情如释重负,“原来你真是她的姐姐。”

“她没有跟你说过吧?”

也是,林月桢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们的关系吧?

“只说过继母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儿,再婚以后一家人会住在一起。但没有说过是谁,也没有说就在我们学校。”温宁远挠了挠头,“她那性格,她不说我也没敢问,没想到竟然是你。”

看来林月桢真的很排斥重组家庭的关系啊,竟然连温宁远都没有告诉。

自己在她眼里,应该是不值一提的人吧……

楚晚这么想着,突然又有点伤心。

这些,全都是她不愿被揭开的伤疤——可现在,她对温宁远坦白了。

幼年时的不幸和家庭的缺失让楚晚的性格变得拘束,一开始温宁远无忧无虑的单纯与快乐将她吸引过去,但那也仅限于单方面的陌生好感。

而现在,他的温暖让楚晚忘记了林月桢的警告,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有一点小心翼翼,有一点谨慎,楚晚试探着把自己被坚硬的伤疤层叠包裹的内心剥茧抽丝地展示给温宁远看,惶恐会让他感到嫌弃。

然而温宁远表现得像一个忠实的倾听者,这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变得更温暖了些。

他一直出神地听着楚晚断断续续地叙述,袅袅升起的热气将他俊秀的脸变得模糊。

原来楚晚和林月桢的关系是这样的。

原来楚晚有过这样的经历。

尽管她口中复述的事情听起来波澜不惊,可温宁远也知道楚晚必定隐瞒了不少细节。

无论是幼年丧父的痛楚,重组家庭的尴尬,姐妹关系带来的失落,都是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心情吧。

他不免产生了奇妙的心疼感。

温宁远料想这或许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同情,但心里某块地方也确实突然变得柔软。

临走以前,温宁远摸了摸楚晚的后脑勺:“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和我说。”

那天晚上,温宁远主动加了楚晚的微信。

楚晚捧着手机躺在床上,把温宁远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又一遍。

温宁远是个话痨,几乎每天都要发动态,比如“今天上课不慎睡着,吃了老班一记粉笔头”,还配了一个“欺负你爸?”的熊猫表情包,还有什么“今天食堂二楼的酸辣粉辣得我灵魂出窍”“来福昨晚又梦游了,大半夜把我晃醒后非要抱着我的脚睡觉,拦都拦不住”,各式各样的表情包,让楚晚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真的好暖啊。

楚晚觉得自己和温宁远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再只靠着她单薄的“好感”来支撑了。

不再是刚开始萌生的好奇和新鲜感,她好像有点喜欢他。

现在,她似乎已经离温宁远稍微近了那么一些。

那么……还可以再近一些吗?

林叔叔和张茹第二天就知道了小姑夫妇去学校的事情,因为他们也去张茹开的美容院去闹了。

争执的时候,小姑不慎说漏了嘴:“楚晚也是你这个调调,不要脸得很!不愧是亲妈!”

张茹这才知道他们头一天到学校去闹了。

知道这件事的林叔叔非常生气,他带着人找上门,恶狠狠地威胁了小姑夫妇一通,这对夫妇这才灰溜溜地保证不会再去闹事。

面对受伤的大女儿,张茹和林叔叔都紧张得不行,想尽办法在饮食休息上对她进行弥补,安抚她受到的心灵创伤。每天又是炖汤又是蒸大闸蟹,把楚晚喂得满嘴流油。每晚睡前,张茹还端来草药水给楚晚泡脚,帮她按摩脑袋。

楚晚其实好哄得很,两只大闸蟹进肚后,心里就已经快乐得不行了,早就把那天的悲伤情绪抛到九霄云外。

不——楚晚想,也许都是温宁远的功劳,是温宁远心甘情愿地接收了她的负面情绪,让她终于把心中积郁已久的愤懑全都哭了出来。

全都说给了他听。

某次独处,林月桢偶然提到这件事:“你那都是些什么鬼亲戚,都让你趁早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宁远给的勇气,楚晚居然壮着胆子回怼了一句:“断了,满意了吗?”

可怼完楚晚心虚得差点认,因为这事明明是林叔叔出面解决的。

“哦。”林月桢诧异地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楚晚赶紧逃走。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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