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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忽然就想到给我买鞋了

离得近了,手臂无意间碰撞在了一起,段灼的注意力偏移到胳膊肘上,蒋随在军训期间晒黑的皮肤又变回来了,比他白了两个度,手臂上那条疤也格外显眼。他默默将贴在一块的胳膊往边上移了一点点,大概一公分左右的距离。

他偷摸一抬眼,蒋随还在认真看测评,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我觉得你干脆买台平板好了,携带方便,配个蓝牙键盘就完事儿。欸我那还有支笔可以送你,你平时可以用来记笔记。”

“那你不用吗?”

“不用啊,那是我爸给我买的,我到现在总共用了三回。”蒋随笑嘻嘻的,“你也知道的,我又不爱听课。”

“还有脸笑,我要是你爸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我对你这么好,你舍得吗。”

蒋随说这话时,胳膊肘又动了动,段灼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们的胳膊又贴在一起。这次他没有躲开,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蒋随皮肤上散出来的热度。

视频很短,才两分多钟就结束了,蒋随又点开另一个品牌的测评,但这回姿势变了,他握着手机的左臂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撑着大腿,身体微微倾斜向段灼那一侧。

这条视频的UP主没有加字幕,声音也有点小,段灼不得不往蒋随那侧靠过去,眯缝着眼,努力分辨视频里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钻入鼻腔,似有若无,段灼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在班主任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好像是治疗肌肉酸痛的。

段灼没有心思再听up主接下来分析的内容,转头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蒋随一愣,也抬眸:“没有啊。”

段灼伸长脖子,闻了闻蒋随的后颈,顺着脊背往下,确定那股苦涩的中药味是从蒋随背部飘散出来的。

“噢,”蒋随这才挺了挺脊背,抚摸着尾椎处,“昨天早上贴的了,味道还那么浓吗?”

“有一点点,凑近了能闻到。”段灼又坐正了,关心道,“你这是运动的时候拉伤了?”

蒋随摇头:“没,这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段灼既担忧又好奇,望着他的脊背处,“怎么弄的?”

“有一年比赛,被人撞了一下摔在冰面上了,之后就时不时犯疼。”

说这话时,蒋随语调平和,甚至还面带微笑,但其实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高二下半年末,他代表国家队参加短道速滑世界杯上海站,男子500米和5000米接力的比赛。

几轮小组淘汰赛结束,他挤进500米这个项目的决赛,和他对阵的是两名韩国选手和一名俄罗斯选手。

发令器响起,他抢到了内道第一的位置,领滑了四圈,他能清楚地感觉身后的人离他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但他们都没有超越他。

进入最后一圈的拐弯处,眼看着冠军触手可及,忽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带到了——那时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会是韩国队员的一只手。

他抬起脚,握着他脚踝的力量却加大,他脚下一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人从他左手边撞过来。

大家都是以冲刺的速度滑行,速度和体重让冲击力飙至极限,就像是一块钢板忽然拍在身上,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地跪倒在地。

他听见耳边掠过的风声,现场观众错愕的惊叫,听见裁判的哨声,听见冰刀像野兽一样,撕裂了他的速滑服。他整个人被推着滚了一圈,从赛道最内圈横着冲了出去。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中,围在赛道边缘的一圈防护垫被他撞得飞起,又猛然跌落,砸在他腿上。

场地的呼声很夸张,他耳内嗡鸣,等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才惊觉冰面上有血,正慢慢往下渗。

教练、领队、摄影蜂拥而至,踩在血水里,大家围着他,大声呼喊着什么。

他转过头,看见安俊贤脚上沾着血的冰刀和自己的胳膊,他的速滑服被冰刀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一汩汩流出来,淌到冰面上。

他看见了人类骨骼的颜色,那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可能要死了。

教练死死按着他伤口,喊他名字,他一开始感觉很疼,那种疼痛蔓延至全身,再后来有些麻木,晕眩,他的肺部成了漏气的气球,每呼吸一次都需要很大的力气,很快整个人就彻底失去意识。

等做完一系列手术,他去查了当时的赛事纪录,最后一圈,安俊贤有目的性地握住他脚踝,将他带倒,导致后边一名俄罗斯队员失速撞过来,三人一起滑出赛道。

一直处在最后的那名韩国队员“捡”到一个冠军。

而蒋随的这一摔,不仅把金牌摔没了,命也险些没了。

脚踝扭伤、颅内出血、脑震荡、肌肉割裂……最要紧的是脊椎骨折,医生说,那骨折的位置要是再偏哪怕那么一点点,损伤到神经,下半身就瘫了。?

如果和段灼再早一点认识,蒋随一定会把事件经过仔仔细细地描述一遍,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种倾诉欲了。因为他告诉过很多人,换来是“以后别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了,身体要紧”这样的建议,就连他的家人也是。

他知道大家是为他身体着想,可是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听见蒋随长叹一口气,段灼关切着:“怎么了?很疼吗?”

蒋随趴在桌上,一根食指在手机上划拉,但样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疼啊,每天都很疼。”说着往段灼那瞟过去:“你要不要给我揉一揉?”

他说话时嘴角弯弯的,尾音也调皮地上翘,段灼一时分辨不出这疼痛是真是假,坐着没动,反问:“你怎么不叫程子遥帮你揉?”

“他才不愿意呢。”蒋随难得控诉,“有那工夫他宁可打游戏。”

段灼小声“哦”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窗外一缕光线照进来,浅金色的,轻轻巧巧,正好落在蒋随的鼻梁上,他的睫毛轻轻颤着,指着屏幕说:“我觉得你选这个好了,看性能的话这个最划算……唔,还是先别买,我帮你到我亲戚那问问,说不定会比网上更便宜。”

段灼支着腮帮,视线落在他卷翘的睫毛上:“那麻烦你了,省下的钱都请你吃饭。”

蒋随立刻笑起来,露出一小排牙齿:“我想吃胖姐姐家的酸菜鱼。”

“好。”

“还想吃西食堂二楼的骨头煲。”

“好。”

蒋随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那牛肉火锅也可以吗?”

“可以啊。”

段灼的大腿被他的膝盖撞到好几下,才发现,蒋随胳膊在晃,两条腿也在晃,眼睛已经笑弯了,像小朋友听见要去春游一样的表情。

回想着刚才那番话,段灼真的觉得很奇怪,程子遥为什么会不愿意给蒋随揉一揉后背呢?明明让他感到高兴是件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算程子遥是不知道蒋随经常在半夜偷偷给他盖被子,也吃过蒋随买的早点,坐过蒋随山地车的横梁吧,怎么能觉得打游戏更重要?

如果换成是他享受着这样的关照,别说是揉一揉后背,让他怎么样都可以的。

只是歪着身子多坐了一会儿,蒋随的腰肌已经受不了了,他挪挪屁股,又换了个坐姿,双手握着手机,联络家里的亲戚帮段灼询问平板电脑的价格。

亲戚发来报价。

蒋随回:是我一哥们要买的,你算便宜一点。

段灼把一切看在眼里,脑子里想着的却不是电脑的事情,他抬到一半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想着这样算不算搞暧昧破坏别人感情,可他对蒋随又没那个意思,帮忙按一按表示一下感激也很正常吧?

挣扎许久,还是大着胆子把手伸向蒋随的后背,仿佛要抚摸的不是一个人的脊背而是老虎的屁股。

蒋随手机里的视频忽然暂停,弹出语音通话,看见备注显示的是“橙子”,段灼的手又立刻缩了回去,装模作样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蒋随开的是扩音,程子遥的声音从扬声器钻出来,说是网吧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让蒋随帮忙送件外套过去。

蒋随一开始拒绝了,但程子遥用撒娇的语气央求了几声,段灼就看见蒋随的嘴角弯了弯,问:“还是老地方吗?”

“嗯嗯,”程子遥说,“你过来我请你喝奶茶。”

蒋随把手机放在桌上让段灼接着看,然后从衣柜里捞了件外套出门。

段灼拿起手机,握着蒋随刚才握了很久的地方,手机的金属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UP主用夸张的语调和动作吐槽着一款电脑,段灼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弯下腰,前额不轻不重地磕着桌面。

蒋随刚才带走的不是程子遥的衣服,而是蒋随自己的。

明明嘴上说着程子遥的不是,程子遥一有事又跑得比田径队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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