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语重心长的教导又开始了:“商音,乐伶人,最为低贱,尤其是在民间乐坊,更是低贱。你非池中之物,若能进宜春院,云韶院,得皇帝后妃赏识,户籍卡往太常寺一放,作一名太常音声人也是极好的,例如玄宗皇帝身边跳凌波舞的谢阿蛮,作宫廷乐师的黄旛绰,他们的俸禄还不是追上了五品官。就算不提身份俸禄,谈谈终生大事,你好歹也能配位良人,子子孙孙也不必是贱户……”
望女成凤虽是好话,可商音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太常音声人”是什么玩意,耳边有个“唠叨音声人”倒是真的。
“……明天我请教习姑子来教你宫廷礼仪,你现在啥都不缺,就缺礼仪,以后再出去乱搅和,跟那啥啥郡王的儿子玩酒令,被皇帝的女儿捉,你回来就跪乐堂抄谱抄到破晓。”
话如一帘冰凉的瀑布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商音意外了,师傅怎么会知道酒肆里的那些闹剧?原来他也去找乐子去了。不愧是师徒,半斤八俩嘛。
“我不要,师傅,皇宫里那高高的围墙是最堵心的,我不会轻功又不能像小燕子一样飞出去,人家脸上没涂颜料我还得看人脸色,要是我哪天睡在床榻上没了呼吸您都不知道,还指望我给您发财呢!估计那时,我飞到天上保佑你发财倒是真的了……”
商音末尾那句说得很小声,可胡乐师还是听到了。烛火噗噗正燃得极旺,火焰影儿像正绽开的花一瓣瓣投在他脸上,他面有怒色,竟是极好看的怒色,叹一声气,许是想到自己没有香火的苦,就念叨:“七年前,若没有师傅,你的小命早被阎王爷收了去,为师之恩……”
“嗯……商音知道了……师父之恩,恩同再世,如再生父母。乌鸦且知反哺,人当敬养父母,使其食无虑,衣无忧,岁岁添银库。”她接这段话,必学吟诗的文人那样摇头晃脑,哼哼唧唧地将八年来的老话重复一遍又一遍。
七年了,胡乐师要晃商音这棵摇钱树,永远是这一番话。岁岁添银库?那只是胡乐师的小目标,他巴不得整个人埋在金银堆里睡觉,最好梦里也抱着金钱。
商音把胡乐师推送到出门口:“好啦,好啦,我抄乐谱就是了,赶明儿您把教习姑子请回去,有学礼仪的时间我不如给人卖唱,好给您挣一篓闪闪发光的金子。”
胡乐师还想说点什么,商音赶紧比光芒的手势说:“喏,给您挣一篓闪闪发光的金子,给您当床铺垫着,好让您高枕无忧!”
“今晚把这堆宫廷乐舞的谱曲抄一遍,天明我来验收,老规矩,要是漏几个字,就扣你几个月工钱。”胡乐师指着那些被虫子咬出小孔的布帛谱子,然后甩了甩袖袍,走得干净。
又双叒叕扣工钱……
商音心里很憋屈,但是她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