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要请谁吃饭?
谭天保正在愣神,李自成面色平静的对他摆了摆手,“请坐。”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两眼,没错,帐蓬里就只有李自成和自己两个人,这一声“请坐”就是对自己说的。
但是谭天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回事?真请我吃宴席?不会吧?义军向来不会给要斩首的人摆什么宴席,那么……
李自成淡淡地说道:“谭天保,我有事要问你,请坐吧,咱们俩喝两杯。”
“是……”
谭天保战战兢兢,掩饰不住内心的巨大惊诧,上前坐在李自成的对面,伸出微微有些哆嗦的胳膊,把桌上的猪尿泡拿起来,给李自成面前的酒碗里倒酒。
“你自己也倒一碗。”
李自成脸色始终很平常,那种从骨子里往外的镇定与从容,与惶恐不安的谭天保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谭天保,你杀了总管,本来是要处斩的,但是如果你愿意立功赎罪的话……”
“我愿意,我愿意立功赎罪。”谭天保忙不迭地表白。
“唔,你去陈奇瑜那里,下了降书,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你帮着陈奇瑜的士兵治伤……我想问问,你是从小学的医术吗?跟谁学的?”
谭天保心里甚是纳闷儿,怎么我所做的一切,李自成都一清二楚,连我在陈奇瑜那里给士兵治伤都知道,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还是会算卦?抑或是在官军里有细作?
费解。
不过,有一件事是百分百肯定的,那就是——我姓谭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李自成的掌控之中,我只不过是在李自成下的一盘大棋里,充当了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被玩弄于人的掌心而不自觉。
看李自成的神态,平静镇定,波澜不惊,目光就如一弘秋水那样明澈。
一个念头涌上谭天保的脑际:这个人,是天生的大将之才,这种沉静从容绝非做作,而是自然天成,别人学不来的。
只怕泰山崩裂在他的面前,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人,越是深藏不露,内里深湛,就越厉害,越摸不透底细,越不容易对付,比起那些表面上乍乍哄哄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成大事的英雄,乱世枭雄,大都属这种类型。
没说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谭天保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将军,小人的医术,着实不怎么样,只是从小家传,学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法子。象内外伤寒,湿热气喘什么的,勉强能凑合着治一下。”
“你看陈奇瑜这个人怎么样?”突然李自成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个问题。
谭天保回答:“嗯……据小人看来,陈奇瑜这个人架子很大,一身的高傲气,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不不,”李自成摆了摆手,不同意他的话,“陈奇瑜文武全才,擅长攻防谋略之道,这回只不过是骄横拘泥所误,才上了咱们的当……”
他就象和街坊邻居聊天一样,侃侃而谈。
而且他的谈话天马行空,话锋冷不丁指不定就拐到哪儿去,思维极其活跃而敏捷。
很快谭天保的精神就放松下来,也敢陪着李自成饮一口洒,吃两口蚕豆马肉。
这是个很难想象的情景——谭天保作为一个底层的并且犯死罪的小兵,和千军万马的统帅李自成一起象老朋友一样对坐喝酒。
李自成有明显的西北高原人的豪爽特点,酒量很大,不住从猪尿泡里倒酒,往往一饮而尽。
“谭天保,有件事,需要你办一办。”
谭天保赶紧表示:“将军,您有差遣,小人万死不辞。”
“很好,这件事,你办成了,我有重用,办不成,就把你交给老袁。”
李自成这话……说得轻描淡定,稀松平常,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交给老袁,袁阎王,那意味着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又冒凉风了。
原来,自己的脑袋还没有长牢靠,依然有被割下来当球踢的可能。
突然明白了,李自成这看似漫不经意的一手其实极其高明,他以这种形式给自己下达任务,那么无论任务有多艰险多困难多严重……自己也必定玩儿了命地豁出一切去努力完成。
我拼了命象驴一样拼死拼活地干,然后还得感激他饶了自己一条命。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拿走我的劳动果实。
这人就这么高。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
那么,李自成要交给自己一个什么任务呢?
……
正自疑神疑鬼地猜测,只听李自成说道:“谭天保,酒先吃到这里,下面让他们带你去见一个神仙。”
神仙……